第12章

　　人類老師醒過來時，他推翻了這個結論。

　　若是發現了，她醒來時不可能那麼淡定，沒有一點多餘的舉動。

　　接下來的兩天，這位人類老師依舊沒有任何異動，甚至還去圖書館看了書，出來時，還一個人吃了火鍋，渾然不是人類發現妖怪該有的狀態。

　　星期一依舊和以往一樣來學校上課，上課期間，對譚越也沒有過多的舉動。

　　一切的一切，都說明她什麼都不知道。

　　直到下午放學。

　　那個人類老師在學校東看看西看看，最後停在教學樓後面的荒地，似乎在認真地觀察幹裂的荒地。

　　那裡是他的地盤，人類老師並不知道那是他的地盤，特別喜歡單獨把學生叫到教學樓後的荒地前談話，她和其他老師不一樣，她叫學生談話的時候很少在辦公室。

　　理由是，辦公室裡面老師太多了，把學生叫到這裡來談話的時候，學生會更加注重於在這麼多老師面前丟臉傷自尊，而不是反思自身的行為。

　　所以每次她叫學生出去談話，都是在操場的角落。

　　既然是他的地盤。

　　傅臻自然也就能夠聽到她說了什麼。

　　在人類說出譚越是狼的時候，傅臻臉上便失去了原本的悠闲淡定，表情變得凝重了起來。

　　這個人類老師分明已經知道了譚越的身份。

　　即使如此，他也就必須按照流程解決這個人類，不能讓她留在這個學校了。

　　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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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臻沒有想到，那頭從來不敢在他面前撒野的幼狼，在跑開幾分鍾後，又跑了過來，瑟瑟發抖地擋在人類前，想來他的本能已經讓他趕緊跑，但他並沒有跑。

　　幼狼擋在人類老師面前，磕磕巴巴地說著謊話，反而是人類老師有些不明所以，對著他笑了笑。

　　幼狼說完那不堪一擊的謊話以後，迫不及待地帶走了這個叫元艾的人類。

　　元艾，這個名字筆畫真少，傅臻想到了自己的名字。

　　元艾回到教學樓，就發現譚越頭都是汗。

　　少年擦了擦汗，似乎松了一口氣。

　　“你怎麼這麼怕傅老師？”元艾有些驚訝，她有觀察過，幾乎所有的學生見到傅臻，都會怕的瑟瑟發抖。

　　實際上，傅老師都沒有體罰過他們，也沒有罵過他們。

　　這是有什麼歷史原因嗎？

　　譚越看向這個完全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的人類老師，說道：“元老師，你去其他學校當老師吧，別在我們學校了。”

　　譚越很確定，傅老師剛才絕對聽到他們說的話了，那這個人類老師肯定完了。

　　譚越在這個人類老師來之前，就被警告過，不能讓這個新來的人類老師發現他們的身份，如果被發現了，那學生會被取消高考資格。

　　當時他們有一個同學就問那新來的人類老師發現了我們的身份怎麼辦？

　　孔主任理所當然地說道，吃了。

　　譚越當時還幸災樂禍，他們幾個同學商量好了，如果新來的人類老師不長眼，他們就故意讓她發現身份，大不了就不高考了。反正新來的人類老師肯定更慘。

　　當時還放下豪言壯語：“要讓這個新來的人類老師知道我們的厲害！”

　　而現在——

　　“我錯了……”

　　教導主任的辦公室裡，小白狼低著頭，那是一種孩子認錯的姿態，這使得他的語氣帶上了一種幼崽才會有的天真和懇求：“元老師隻發現了我一個，她答應我不會說出去。”

　　譚越原本是想要元老師別來學校了，但元老師完全不理解這裡面的深意，並沒有採取他的建議，他便隻能來教導主任辦公室。

　　傅臻坐在辦公桌後面，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並沒有說話。

　　旁邊的孔主任挑了挑眉，說道：“人類的基本屬性裡面沒有信守承諾這一項。他們的承諾，是用來違背的，要不然也不會有千金一諾這個詞，因為信守的諾言稀有，所以才值千金。”

　　“元老師應該會說話算話……吧？”小狼也不太肯定。

　　孔主任提醒道：“你不是最討厭最不相信人嗎？你現在喜歡人類了？”

　　譚越瞬間炸了毛，梗著脖子，語氣都加快了：“沒變！我最討厭的就是人！明明人類一個比一個弱小，卻要一副什麼都不怕的樣子，還敢給我的閱讀理解打零分！”

　　譚越在辦公室裡面憤怒地走來走去，一邊走一邊急切地說道：“元老師這種人類，我一口就能夠咬死她，但我是強者，所以我可以選擇不咬！”

　　“我怎麼聽著覺得你想要保護這個人類？”孔主任再一次點燃炸藥包。

　　“保護人類？我是狗嗎？我從來沒有這麼討厭的人類，居然還讓兔子來打我！”小白狼全身的毛都炸開了。

　　“還狼毛過敏！狼毛過敏？這算什麼？這不是天生的跟我們狼過不去嗎？我們還什麼都沒做，就長了一身毛，她就過敏了！這不是刻在基因裡的敵人嗎？”

　　“孔主任你們沒看到，她有多過分！我上課睡個覺露個耳朵而已！我就露個耳朵而已！她居然把我的狼耳朵遮起來！怕我被其他同學發現是狼！我怕被人發現嗎？我是那種怕被同學發現是狼的狼嗎？多管闲事！”

　　“她居然還一點都不在意我是狼，甚至都不怪我的狼毛害她過敏，我們狼在她心目中是什麼？我們又不是人類的好朋友，她幹嘛對我這麼好！最可恨的是，她居然還對我笑，還拐彎抹角地安慰我，我需要她安慰嗎！”

　　“侮辱！這是對我們狼的侮辱！”

　　“算了，這種人類，被吃了就被吃了！”譚越說著說著，壓根不敢看兩位老師，氣呼呼地走了出去。

　　教導主任欣賞了一個單人相聲表演，看向了傅臻。

　　傅臻與他對視了一眼，繼而無所謂地看向了門口。

　　隻十秒鍾，剛出去了的暴躁少年又滾回來了，趴在辦公桌上，可憐巴巴地說道：“傅老師，孔老師，求你們了，別吃元老師吧，元老師語文課講得很好，我不是喜歡人類，但我覺得她講課很好，我有可能通過高考，考上外面的大學……”

　　孔主任也不是什麼魔鬼，手握成拳，抵在嘴邊咳嗽了一下，擋住了嘴邊的笑意。

　　這頭幼狼向來暴躁又不講理，當初被送到學校來時，幾乎無法跟同伴溝通，一點就炸，更不要說這麼可憐巴巴地求助。

　　第一次有了屬於幼崽的樣子。

　　孔主任想到這裡，偷偷看了一眼旁邊一直沒說話的決策者。

　　想要留下這個人類老師。

　　難哦。

第16章 你想說的是這個？

　　下午放學的時候，元艾從辦公室出來，就看到學生們正在打掃操場，在飛揚的塵土中，少年們老老實實地拿著掃把，掃著吹來的沙土。

　　元艾想起了大學時，她曾經去戈壁支教，那裡也是這樣，漫天灰塵，舉目四望，看不到一點綠色。

　　元艾站在原地，看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學校裡出來便是馬路，馬路兩邊是兩排高大的珊瑚樹，枝繁葉茂，風吹過，細細碎碎的小花像下雪一般，落了滿地。

　　走在樹下，元艾仿佛能夠聽到樹生長，開花，這些屬於生命的氣息。

　　珊瑚樹並沒有學校的牆高。

　　牆裡牆外，像是兩個世界。

　　元艾心裡想著，明天得去找教導主任。

　　教導主任辦公室裡，孔主任站在一旁，看著傅臻，看著傅臻正在填寫人類教師處理表格，小聲問道：“真的要開除她？”

　　傅臻沒說話。

　　“找一個像她這樣的人類老師並不容易，她可能會讓學生們通過高考。”

　　傅臻抬頭：“教育中心不會同意。”

　　孔主任想到了那個人類老師，已經到這裡一個月了，這個人類老師並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這一次發現了白狼，但也沒有宣揚出來。

　　這樣的人類，可以說是百年難遇。

　　“再給她一個機會。”孔主任決定還是再爭取一下。

　　“我們冒不起這個風險。”傅臻抬眼看了過來。

　　教導主任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從她知道這件事開始，沒有告訴任何人，沒有報警，沒有告訴朋友，也沒有報告給學校，甚至連其他老師都沒有說。”

　　“就連你我都沒有說！”

　　教導主任話音剛落，響起了敲門聲。

　　門外是元老師那溫和的聲音：“主任，有點事情找你。”

　　孔主任看向了傅臻，尷尬地摸了摸頭：“不一定是說狼的事情，不一定。”

　　元艾進來時，自然也看到了傅臻，她隻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而是對孔主任說道：“主任，方便嗎？有點事情想要跟你商量。”

　　打臉來得太快了，他剛剛才信誓旦旦地表示這個人類不會把譚越是狼的事情說出去。

　　孔主任心想，可別說了，再說下去我們就要失去你了。

　　但背後那人的目光，讓他也不敢偏袒人類，於是微笑地說道：“你說，你說。”

　　孔主任看著眼前的人類，二班三班最近多聽話，不止是語文，其他課也認真了不少，多好的一個語文老師，怎麼就發現了狼的事情，還要來報告呢——

　　等等！

　　孔主任看著面前表情認真的人類老師，不敢相信地問道：“你專門來找我，就是想說在學校裡加強綠化？”

　　“我們學校的綠化應該有所加強。”元艾真的算非常客氣了，他們學校哪兒來的綠化？

　　孔主任心想，你一個人類，你能接受你自己的學生是一頭狼，但你不能接受學校不種樹？

　　這是什麼人類老師？這麼講究的嗎？

　　“你就隻是為了說這個？”孔主任依舊不敢相信。

　　元艾聽這不以為然的語氣：“那您同意了？”

　　“沒！”孔主任也反應過來了，說道：“元老師，我知道你是從外面的好學校過來的老師，我們學校跟外面的學校不一樣。”

　　元艾道：“這跟外面的學校沒有關系，學校加強綠化建設有利於營造良好的學習環境，加強學生們理解自然，感受自然。”

　　孔主任心想，不應該跟一個語文老師爭論這種問題，於是說道：“這真的沒辦法，我們學校樹也好，花也好，都種不出來，你沒發現，我們這裡野草都沒有嗎？”

　　元艾：“……”學校的空操場也好，圍牆兩邊也好，都比戈壁灘還幹燥了，野草不受這個罪。

　　但隻要種樹，種花種點草，保持水分，自然也就良性循環了。

　　另一邊的傅臻始終沒有說話。

　　元艾說道：“學校現在野草都沒有，是因為土地太幹了，種樹，種花能夠緩解這種情況。”

　　“元老師，你真是對我們學校一無所知。”孔主任搖了搖頭，他當然不可能答應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

　　元艾心說，還有什麼不知道的，我連我們學校有一頭狼都知道。

　　孔主任說道：“元老師，你先下去吧，學校最重要的還是學生們的學習，至於種樹種花，這些情調的東西，都是外面那些好學校才有的待遇。”

　　“我們這樣的學校，能存在就不錯了，不要想得那麼天真。”

　　元艾並沒有走，她發現無論是教導主任還是伍老師她們，本質上都有些消極。

　　“我能跟校長說一下嗎？”

　　教導主任偷偷地看了一眼傅臻，見他置身於事外，完全沒有準備說點什麼，於是說道：“校長最近不在學校，我給你一個他的微信，你自己去跟他說吧。”

　　元艾掃了二維碼，剛離開辦公室，孔主任那種精明強幹的領導人氣場一下子消失了，小心翼翼地說道：“你看……在她心目中，她有一個學生是狼，這件事還沒有學校種點樹重要，要不然再考慮考慮，這樣一個人類老師實在是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