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案人是這巷子裡的住戶錢娘子。但第一個發現死者的卻不是她,是她八歲的兒子,本是要偷跑出去找鄰居家的孩子玩兒,結果一出門就看見躺在血泊中的張素素。
“我出來的時候,她人好像就沒氣兒了,一動不動,那會兒大概在一炷香前。”錢娘子回憶道。
崔桃打量錢娘子的衣著,身上有因折疊而形成的橫縱褶皺,衣裳疊整齊之後壓在衣櫃裡,再拿出來穿時都難免會有這種褶皺。
崔桃問錢娘子可認識死者。
錢娘子搖頭,表示不認識。她說這話時 ,不禁用餘光再看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張素素。
“怪可惜的,年紀輕輕,長得還這麼漂亮,咋就惹上仇家了,被人就這麼捅死了。”錢娘子嘆口氣,很替張素素可惜。
王四娘和萍兒這時候湊到崔桃面前,倆人擠眉弄眼,似乎都有話要說。
崔桃便先跟著她們到一旁。
萍兒:“這兇手會不會是——”
“就是他!才剛,也就不到兩炷香前,我們還看見王判官還跟她在一起,也有首飾鋪的掌櫃的可作證。轉頭人就死在這了,兇手不是他,還能是誰?”王四娘氣憤道。
雖說她不太喜歡張素素,可也沒有討厭到讓她去死的地步。而且她平生最討厭騙女人色又要女人命的混賬東西,以前她的情郎汪大發算一個,如今再算上一個王判官,都是混賬東西該死的玩意兒!
萍兒點頭附和,跟崔桃商量道:“這情況是不是該稟告給韓判官?不能瞞著?”
崔桃應承,令她們二人去說就行。崔桃轉頭繼續問錢娘子,她兒子的情況如何。
“小孩子瞧見這光景很容受驚不安,許多日都不見好。錢娘子若信得過我,我可以幫忙看看,會有一些效用。”崔桃道。
錢娘子忙道謝,“那孩子怕生,被嚇著了之後狠哭了一氣,這會兒剛好哭累了睡著了。”
錢娘子隨即就帶著崔桃去瞧了他兒子。進了院子之後,隔窗就能看見西廂房的床榻上躺著一孩子,果然如錢娘子所言那般,人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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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睡醒了,我就騙他說他是做了噩夢,所見的都不是真的。”錢娘子道。
崔桃點了點頭,這倒也不失為一種辦法。
帶衙役收屍之後,李遠就去盤問了巷子裡其他人。正趕上午後懶怠的時候,巷子裡的住戶就算有人在家,也都在歇息避暑。
夏日的午後,太陽跟要吃人一般,特別是在晌午吃飽之後,什麼都不做,都會熱得人冒汗,還最容易犯困,所以誰也不會沒事兒跑出來曬日頭。
韓綜從萍兒口中聽說了王判官和張素素的情況後,立刻來找崔桃,表示王判官嫌疑非常大,應將其傳喚至開封府受詢。
崔桃沒有異議。
韓綜便命李遠去帶王判官來,隨即又不安心,讓人也把王釗叫來跟著一起 。畢竟王判官是開封府裡的官員,就怕他故意發難擺架子,這些衙役們礙於他素日的淫威,應付不來。
此案幹系較大,便馬上回開封府向韓琦稟告了情況。
韓琦聽聞張素素身亡,也很驚訝,又聽說與王判官有關,表情卻沒有進一步驚訝,而是蹙起眉頭。
打發韓綜先去處置這樁案子之後,韓琦便問崔桃對於此案的想法。
崔桃蹙眉想了想,“說不好,有點巧,略微妙。”
“不過這二人有關系,倒是能解釋了張素素之前的那些做法。”韓琦道。
崔桃之前一直不明白張素素為何要那般折騰 ,跟她假意拜師,又詆毀她和韓琦的名聲。聽韓琦此言,崔桃忙請他為自己解惑。
韓琦見崔桃跟自己用‘請’字,特意看了她一眼,“倒跟我客套了?”
崔桃挑眉示意韓琦,門外正有衙役在候命,這表面功夫自然要做。
韓琦輕笑一聲,將眼前的茶盞推到崔桃面前,倒不說話了,隻用眼神示意她喝。
崔桃低眸瞧了下,顏色像茶,但有梅子的果香,顯然不是茶,是荔枝膏水,而且是冰鎮過的。記得韓琦之前說過,他不喝這個,那肯定是給她特意準備的。
崔桃立刻高興地笑起來,捧起茶盞就一口飲盡了,空茶盞一放在桌上,就馬上被韓琦給倒滿了。
“王判官在開封府為官有些年頭了,在判官的位置上,九年沒挪動。如今開封府內正有一推官位空缺。”韓琦倒水的同時解釋道。
崔桃恍然明白地應和:“所以張素素當初針對我們,全都是為了王判官?”
韓琦點頭。
“但這空缺職位是推官,六郎現已經是推官了,又不會跟他爭另一個推官之位,何苦如此?”崔桃話說完了,隨即想到了什麼,驚訝問韓琦,“莫不是想要我和你分開,去他那邊?”
韓琦再度點頭,“是寶貝總會有人來搶。”
崔桃瞄一眼門外的衙役,對韓琦小聲道:“換個方式講。”
韓琦不解崔桃何意,回看向崔桃。
“就說我是你寶貝啊。”崔桃解釋道。
韓琦怔了下,當即偏頭,用拳頭遮掩口鼻,輕咳了一聲。
“六郎這樣害羞可不行,都有人要搶你的寶貝了。”崔桃又逗他一句,引得韓琦接連再咳嗽了兩聲,其靠近耳垂的臉頰微可見有些泛紅了。
韓琦喝茶鎮定下來後,再跟崔桃客觀分析了張素素和王判官的情況。
王判官在任為官,一直平平無奇,沒有突出的政績,其考績上不去,自然就隻能原地蹲著,難以挪動。而他從到開封府上任以來,因崔桃的輔佐,屢破奇案,短短幾個月內就累積了足可以升遷的政績。一直急於想要升遷的王判官,瞧著他們這頭的情況,自然是會眼熱的。
“王判官欲把你挖到他那頭去,助他查案破案,令他也能跟我一樣,能夠快速累積政績,將來比較容易升遷。張素素因與王判官結了情愫,想助王判官一臂之力,故以尋你拜師名,開始挑唆你和我之間的矛盾,不行就毀我們二人的名聲 ,總之就是想盡任何辦法,令我們互相避諱而不得不分開,如此就能促成你到王判官麾下效力了。”
崔桃託著下巴,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韓琦粉色馬上就要褪盡的耳朵,聲音慵懶地感慨道:“人心險惡啊,居然有人這麼算計你的寶貝。”
韓琦笑一聲 ,眼睛卻沒看崔桃,瞅著自己手裡的茶碗,已經喝見底了,還沒倒上。
崔桃見韓琦的耳朵又開始粉了,滿意地撇嘴笑起來,接著就把宋氏找他的事兒跟韓琦講了。
韓琦臉色頓然冷峻,“她可冒犯了你?說了什麼難聽之言?”
崔桃搖頭,“放心吧,沒人欺負得了你的寶貝。”
韓琦怔住,不禁再度失笑,大概是被崔桃調戲了好幾遍的緣故,這會兒沒之前那麼害羞了,反而還能質問崔桃一句:“過不去了是不是?”
“嗯,你若不叫一聲聽聽,肯定過不去。”崔桃唏噓道。
“那不叫了。”韓琦立刻道。
崔桃乍聽,本以為韓琦是因為害羞而拒絕,隨後見他瞧自己的眼神別有意味,才恍然反應過來,這廝居然是想繼續享受被她調戲的感覺,所以才說不叫。
本來調戲了半晌,沾沾自喜,頗有成就感的崔桃,因為韓琦這一下子,恍然覺得自己才是被調戲的那個了。
這就跟你樂滋滋地去揩油,結果折騰一圈之後,發現反而是自己被揩走了厚厚一層油。那這還有喜悅可言?生氣!
崔桃啪地拍桌起身,表示不要跟韓琦混了,“我決定找王判官去!”
“王判官找不到了。”
因崔桃最後那句聲音比較大,院內的人都能聽見。韓綜正要來回稟,聞言後就順勢回答了一聲,隨即就快步走進屋。
“人不在家?”崔桃驚訝問。
“不在,可能會去的地方我都已經派人去找了,目前還沒有消息。”韓綜道。
“王四娘和萍兒說,王判官和張素素去首飾鋪的時候坐著馬車,那馬車可找到了?”崔桃繼續問。
韓綜搖頭,“想來應該是坐著馬車逃走了 ,王釗和李遠他們已經去各城門處問詢了,不排除他可能已經離開了汴京。”
“此案蹊蹺,王判官目前隻是嫌犯,尚未定罪為兇手,追捕之時要拿捏好分寸。”韓琦囑咐道。
韓綜應承 。
王釗隨後趕來稟告:“差不多在半個時辰前,南薰門守衛有見到一輛類似王判官的馬車出城了。”
“從棗子巷乘車至南薰門,大概需要一炷香的時間,我們發現屍體到現在還不足半個時辰。從時間上推算,剛好符合在巷子裡行兇之後,立刻畏罪潛逃的情況。”崔桃分析道。
大家一時間靜默,都知道王判官嫌疑巨大 。但堂堂開封府判官,真能去做當街殺人的事兒麼?而且還是割喉這等血濺三尺的殺人方式。
正如韓判官所言,這案子看起來怎麼那麼蹊蹺呢?
“還真想不到,這張素素居然會跟王判官——”
王釗感慨的話還沒說完,院外就傳來張穩婆的哭聲,求著要見韓琦和崔桃。
韓琦允了人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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