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字體大小: - 18 +

苗疆少年善蠱,妄圖逃避義務教育。


我支教大學生,抓著蠱王學認字。


「十六歲的人了,大字都不會寫兩個。你的蠱蟲再厲害,能厲害得過義務教育法嗎?!」


面前一身華麗銀飾,面容陰冷的少年,震驚地抬起頭來,迷茫地歪了歪腦袋。


「?」


01


去龍嶺寨支教那年我二十歲。


此時已經是九十年代末,我們這些師範出來的學生已經沒了鐵飯碗,得抓緊時間尋找實習單位,好能在畢業時有份工作。


支教的地方都是偏遠地區。


分配那天我在宿舍裡鬧了肚子,等我趕到時,稍微好點兒的地方都被挑走了。


隻剩下一個叫做「龍嶺寨」的地方。


室友靜靜也是從外地來的,她見到這地名就臉色慘白,拉著我在一旁說:「我也是這附近來的,聽說這個寨子實在是邪門得很,外地人去搞不好要送命的!」


她一說,有耳尖的好事者紛紛點頭:


「據說,那村裡每天夜晚都會發出某種可怖的聲音,似乎是某種巨大的怪物,很是可怕!」


「對啊對啊,我表哥說,好好的電燈,一到他們那裡,就用不了了!」


「對……我聽說、聽說那裡還有……活祭儀式……」靜靜說著,都快哭出聲來了。

Advertisement


等我坐了兩天兩夜綠皮火車到了那裡後發現:


怪物聲是胖村長的打鼾聲。


電燈用不了是全村裝了線沒裝開關。


活祭儀式是使用魔術手法中的「大變活人」障眼法。


在村民們崇拜神明一般的眼神中,我在吊腳樓下掛出一副巨大的橫幅:


「反封建、破迷信、龍陵寨村講文明!」


02


我疏忽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大家看不懂漢字。


在第一百零一個村民來問這上頭究竟畫的是啥時,我決定開展掃盲工作。


大家一聽說要搞學習,紛紛做鳥獸散,逃跑速度讓我望塵莫及。


隻剩下一個少年人站在原地。


他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身形瘦高,穿一身以黑銀為主的苗服,肌膚是當地特有的深麥色。額頭上是一串淚滴形狀的銀飾,下面則有一雙藍灰色調的眼眸。


這裡海拔較高,有些當地人五官頗為立體,可他卻是實打實的異域面孔,英俊得近乎詭譎。


不僅如此,我注意到剛剛那麼多人擠在這裡看「新來的支教老師」這個熱鬧時,所有人都離他遠遠的。


像是敬服。


又像是畏懼。


他慢慢走到我的面前,皺著眉頭。


「你好啊,我是新來的老師,我叫陳玥。咱們這我轉了一圈,連個村小都沒有,你們肯定都沒念過幾天書,我看得抓緊……」


那少年定定地望著我,一字一頓地說著漢語:「這裡、不歡迎、詛咒、外來。」


啥意思?


不歡迎我來?咋還歧視外地人呢?外地人把詛咒帶來了?


對於這種頑固的學生,我們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我從口袋裡掏出兩顆用玻璃紙裹好的檸檬硬糖,塞到他手裡,「好吃的、甜。讀書,多多的甜。」


他像手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了手,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你、走。」


03


我的實習證明還沒拿到,自然不會把一個小少年的話放在心上。


來村裡半個月後,我和村長、村支書,還有其他兩位也來支教的老師決定,一起做掃盲和普及教育。


村寨裡目前生活著近千村民,因為地處偏遠,山路又格外崎嶇,與外界幾乎隔絕。


沒有校舍,隻有一塊大黑板,學生們自己帶凳子來,露天教學。


我是語文老師(兼音樂老師),第一堂課來了三十多個學生,有才幾歲的小娃娃,也有面容滄桑的中年漢子。


能來這麼多,還是村支書做了群眾工作,挨家挨戶讓孩子們來。


我點了點人數,悄悄問村支書:「寨子裡該到年紀上學的小孩,都在這裡了嗎?」


村支書先是點頭,隨後搖頭,「你初來乍到,恐怕不知道這裡的情況。」


「怎麼了?」


「隻有一家我們沒有去走訪,這是村子裡的忌諱。那座山山腰上住著一戶人家……那戶人家有個孩子,都覺得……是不祥。」


「為什麼這麼說?」無端地我想起那雙藍色的眼睛。


村支書神神秘秘地湊到我耳朵邊上,「那孩子,是……繼任的蠱王。」


「你還信這個?!」我拍著胸膛,振振有詞道,「蠱王怎麼了?!蠱王也有受教育的權利!」


「……」


「對了,那孩子叫什麼?」


「蒙黎。」


04


第一次上山去找蒙黎,摔了一大跤。


第二次上山,中途躥出幾條大蛇。


第三次上山,忽然天降暴雨。


第四次……


「我就不信了!今天就是天上下刀子,毒蛇來把我咬死,我也得上山去!」


同來的助教老師姓王,是個斯文的青年,王老師說:「可這麼不順利,要不還是算了吧。寨子裡都在說,是蒙黎故意……」


「總得上去問過他本人的意思才算數。」


於是第五次上山的時候,我準備萬全,毅然決然地再次上了山。


我就是要告訴蒙黎,哪怕下蠱,也得遵紀守法。


山路崎嶇,無人同行。


走了一半路的時候,天居然又陰了下來。我硬著頭皮將傘撐開,繼續往上走,不一會兒瀝瀝淅淅地下起雨來。


路更加濕滑。


哪怕就算我說服了蒙黎,他住在這樣的地方,又怎麼方便天天來上學呢?況且旁人都住在寨中,為何他住得這麼遠?能否說服他的家人搬家……


我想得出神,沒留意腳下絆住一塊碎石,剎那間整個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右歪斜,狠狠摔倒在地,眼看就要滾下山路!


忽然一股大力從背上傳來,有人扯住了我的背包,阻止了我進一步滾落。


回頭一看,是那小結巴似的少年。


他被雨淋得濕透,雨水不斷地從黑發流到他長長的睫毛上。他向上猛地一拽,像提溜一隻野兔似的把我提到了路邊上。


「你、你……」傘也被風刮走了,我猛地意識到了什麼,「你一直偷偷跟著我?」


他並不言語,緊鎖著眉頭,眼睛兇悍地盯著我。見我回望,又忽然轉過身,悶不作聲地往山上走。


「幹嘛,被說中了就生氣。本來就是嘛,要不然你怎麼出現得這麼恰好,衣服都濕透了……你應該就是蒙黎吧……」我絮絮叨叨,緊跟在他身後。


他對山林間的地形極為熟悉,挑的都是好走的地段,這一下路程陡然就縮短了許多。


不僅如此,我發現他在前方開路時,那些惱人的蚊蟲也不再靠近我們。


我想起在寨裡聽到的傳說。


蠱,顧名思義,將各種千奇百怪的可怖毒蟲放進一個器皿之中,讓它們互相廝殺、彼此吞噬,而最後剩下的那一隻,才能稱之為蠱。


而成為蠱王,又需要經歷什麼?


我立刻有了一個絕妙的想法。


「你這門技術,特別適合用來制作蚊香或者滅蟑螂什麼的!」我兩眼放光,急急走到他身邊說道。


他聞言一頓,後槽牙咬得緊緊的,半天才開口:「你要用我、做蚊香?」


05


我有點心虛。


畢竟我大概是第一個對他提出這種要求的人。


「我就想著,你的蠱蟲應該是很厲害的,應該可以為社會、為人民做點事呀!你想想,吃毒蟲也是吃,吃害蟲也是吃……」


蒙黎本就不擅漢語,一時又難以反駁,氣得好像臉都青了。


我立刻識相地閉緊了嘴巴。


不得不說,他那雙眼睛,在這樣的雨夜裡竟然亮得驚人。


很久之後,我才知道當時他的眼神中並非憤怒,而是某種絕望的悲憫。


就好像在百蟲相殘、屍山血海之中,搏殺到最後的兩隻毒蟲,在最後的戰鬥中發現了與對手之間還存在著什麼比死亡還重的東西。


之後大概又走了二十分鐘,我的腳如同灌了鉛一般艱難地在泥上拖行著,終於一抬眼,看到了依山而建的吊腳樓。


比起山下的建築,這座吊腳樓顯得格外的古老破舊。


「這、這是你家啊……」


天陰,更顯得裡面一團漆黑。


走進後,陰涼的風不知道從哪裡吹來,讓原本濕衣服貼在身上的我打了個寒戰。


窸窸窣窣。


某種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傳來。


窸窸窣窣。


我努力擠出了一個微笑:「幸好、幸好我早有準備……」我從包裡拿出用防油布包好的蠟燭和火柴,點燃了一根捧在手上。


剛一照亮,一隻全身赤紅、背上被啃咬了大半的大蟲正在我的腳邊!它那傷口又吸引了食腐類的蟲,它們正寄生其上翻滾著……


「啊!」


一滴蠟油滴在了我的手背上,燙得我差點跌坐在地。


我強忍著毛骨悚然的感覺,用蠟燭細細照過室內。


有三排架子,上面擺滿了各類器皿,有大有小,沒有標識。


還沒走完整座小樓,我就感覺這裡根本就不適合人居住,這裡陰暗、潮濕,隻適合蟲子居住!


「你爸媽呢?!我要跟他們好好談談!怎麼能給孩子這樣的生長環境?!」強烈的憤怒驅散了懼意。


蒙黎走到架子前,隨意地摸了幾個器皿,說了幾句我聽不懂的話。


隨後,他走到我面前很平靜地說:「母親,死掉了。」


06


我不知道他怎麼看待生死。


就如同我不懂他打開某個蠱時臉上浮現出一瞬的微笑。


「我在,它們不會咬你。」


「這樣麼……不過我第四次上山的時候,那些大蛇本來想要靠近我們的……」我若有所思,「你那時就跟著我們了?」所以蛇也不咬我們。


蒙黎冷哼一聲,倒沒有反駁。


無論如何,我盡可能找了間還算幹燥的房間,換了衣服。


也不管他是蠱王還是蚊香王,硬是拽著他換衣服,用毛巾把他的黑發擦幹,又把帶的兩個鐵皮飯盒用熱水加熱。


在沸騰的水裡蒸夠時間,飯盒一打開,肉香便飄了出來。


窸窸窣窣!


某個壇子裡的動靜猛地大了很多。


我扭轉頭,看到蒙黎正傻乎乎地看著那兩個肉丸子。


「瘦巴巴的,趕緊多吃點!我還燒了一壺熱水,喝了,免得感冒。」我把筷子塞到他手裡。


他吃飯時也很沉默,因此全程隻有我在一個勁地說話。


說話內容主要就是我背誦荀子的《勸學》。


蒙黎聽著,那表情就跟在聽咒語差不多。


「來上學不也挺好的,又不收錢,你看你,估計連名字也不會寫。你那些蠱,都沒法編號,多麻煩呀。來上學吧來上學吧,我還管你一頓午飯……」


大約是被我念得頭疼,蒙黎不堪忍受,許久才說:「我不、下山。」


但說的不是「我不學」



我立刻察覺到了這其中的松動。


「你不想下山跟大家一塊兒是吧?」


我想著這青春期的男孩,臉皮都薄,特別講自尊,也能理解,便開口提議:「這樣吧,我每周抽時間上來給你補課,等你趕上了大家的進度,再大家一起上,好不?」


蒙黎還要再說什麼,我索性欺負他說話不利索,直接一錘定音:「好了,看來你沒什麼異議,那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熱門推薦

龍鳳轉

龍鳳轉

"我是舉朝上下都贊譽的皇後,可我生了個跟他父皇一樣戀愛腦的太子。 他把國公府嫡女的臉踩進地心,不惜放棄太子之位,非要娶一個雅妓。 後來他後悔了,哭著向我認錯。 我卻看出他的有恃無恐。 因為我隻有他這麼一個兒子。 可他想錯了。 他的妹妹也生於漫天彩霞的吉兆下,她為何不能是皇太女?"

古裝言情

愛屋及烏

愛屋及烏

"我每天蹲點他散步,晚上給他送營養餐,周末還約他爬山露營。 雷打不動,風雨無阻。 所有人都以為我追的是周衍。 可我看上的是他家的柯基。 地震的那一刻,我想都沒想,抱著他家柯基百米衝刺下了六樓。 當柯基平安無事時,我才想起樓上還有個人。 猶豫間。 趿拉著隻剩一隻的拖鞋的男人停在我面前。 周衍眼神幽怨,面色沉鬱。 「現在,想起我了?」 「愛屋及烏。」 「所以,我是那個烏?」"

現代言情

傅總,你老婆掉了

傅總,你老婆掉了

老公是京圈佛子。隱婚三年,他對我冷漠疏離,從不關心。 直到他和白月光在車內熱吻的視頻曝光。 我才知道,他也有情難自抑的一面。 隻是不對我。 後來,他的白月光上門挑釁。 糾纏間我從樓梯摔下,早產大出血。 那晚,圈內盛傳佛子走下神壇,佇立於無邊風雪,一步一叩為我求得平安符。 我卻送給他一份離婚判決。 他額角滲下殷紅血液,嗓音發顫:「別離婚,孩子需要一個父親。」 我從他的掌心,慢慢把手抽出來:「不必了,我可以去父留子。」

短篇虐戀

橋詐

橋詐

"我用石頭砸碎車窗救了駕車墜河的舅舅。 可舅舅卻怪我在砸車窗時不小心刮壞了他的車身,要我家賠償他二十萬的修車費。 外婆更是語出驚人: 「打開車門就能逃的事兒,誰讓你手賤砸車窗了?我看你家就該賠一輛新車給你舅舅!」 我媽當場回懟舅舅。 「要沒真真救你,等你淹死了,別說二十萬,燒幾百輛車給你都行!」 索賠遭拒,舅舅惱羞成怒開著貨車,將我一家連人帶車撞進了河裡。 「不賠!那我就讓你們也嘗嘗車被人弄壞了的滋味!」"

現代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