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怎麼逃?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我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閨閣女子。


沒有練過武,也沒有自保的能力。


身上的傷口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我,我睜開眼,看向一身淺藍衣裙的阿姊,指尖猛地收緊,用力到指節都泛了白。


那是我很喜歡的一件衣裳,特意提前了半月去繡房約的。


可就在完工的那天,卻被娘截住了。


娘說,阿姊沒穿過什麼好衣裳,正好我的身材和阿姊的差不多。


不如這件就送給她了。


我多少有些不願意,可娘不由分說就拿走了。


也不知為何,我的情緒忽然崩潰了,也不顧會撕裂傷口,猛地抓起放在一旁的藥碗砸向她,頭一回衝她發了火,「滾啊!」


藥碗砸在她的額頭,淌下血來。


我還不明白她明明會武功為什麼不躲開,從門外就傳來一聲爆呵,「混賬!」


爹大步走進來,高高舉起手,但在觸及我一身的傷痕時到底沒打下來。


可我的傷疤還是崩裂開來。


黏膩的血一路沿著沾湿了我的衣裳,疼得我渾身發抖。


可我卻沒有哭,隻緩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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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緊隨著爹進來,見阿姊受了傷,心疼得不得了,看向我的眼神也責怪起來,「娘知道你怪你爹,但這事和你阿姊又沒有關系,她在戰場上的時候還斷過手呢,你怎麼就不知道乖一點。」


又是這樣的話。


就因為她上過戰場,所以我就活該受傷嗎?


就因為她受過嚴重的傷,所以我也要和她一樣嗎?


我扯唇露出一抹嘲諷的笑來,「既然上戰場那麼艱辛,阿姊吃了那麼多苦,那你們怎麼不帶我去呢?」


聽見這話,娘下意識道,「那還不是因為舍不得——」


我打斷了她的話,冷冷地掃向她,「不就因為要留一個做人質嗎?」


她僵住了。


10


我仍記得。


七歲那年才過除夕,爹就接了聖旨,要出徵。


我央求他帶我一起去。


雖然我愛美,又怕疼,但隻要能跟在他們身邊,就算是吃苦我也是願意的。


總好過我一人孤零零地留在京城裡,任人奚落。


但爹皺起眉,訓斥道,「你什麼也不會,你去能幹什麼?」


娘收拾著和阿姊的包袱,「我和你阿姊去就行了,然兒你就安心留在京城裡,嬤嬤和丫鬟都在呢。」


我撲過去攔住,死活都要去。


娘口頭上答應了,但半夜的時候,一行人就走了,我聽到動靜醒來,卻被嬤嬤死死抱住,哄我,「二姑娘乖,咱們就在京城裡好好等將軍和夫人回來,戰場上危險,咱不去啊。」


我掙脫嬤嬤的手,追到府門口,卻隻見隊伍漸行漸遠的影子。


我哭著追著隊伍跑了很遠,卻始終追不上。


那時我真以為他們是疼愛我,但現在我明白了。


不是的。


隻有不在乎,才能放心地將我一個人留在京城。


從頭到尾都是我在自我欺騙。


像是印證我的話,面對我的質問,娘啞然了,眼底露出些許愧疚。


就連暴怒的爹都愣了一下。


隻有阿姊筆直地站著,面無愧色。


11


因為鬱結於心,傷口又崩裂,我的房間裡從滿室馨香變成藥味彌漫。


後背被擦傷嚴重的地方因著天氣熱起來,開始發炎潰爛。


我幾乎徹夜睡不著覺,疼得眼淚壓根止不住。


娘從最初見到我掉眼淚,到後面就不怎麼來看我了。


聽人說,她在忙阿姊的婚事。


阿姊在戰場上耽誤了好幾年,現在已經十七歲了,該尋個好人家嫁了。


隻有雲芝陪在我身邊,給我講外面發生的事。


她總在我面前故作輕松,可後來,她以為我睡著了,和雲嬤嬤哭著道,「夫人怎麼能說姑娘是故意裝病呢,姑娘從小到大哪裡受過這麼嚴重的傷,那一身細皮嫩肉,哪裡好得快呢!」


雲嬤嬤的嗓音也哽咽了,「姑娘才剛剛及笄啊……現在姑娘這樣,以後還怎麼嫁人呢,大姑娘議親的事你少在姑娘面前提,免得姑娘聽了傷心。」


「阿媽,雲芝以後也不嫁人,就一直陪在姑娘身邊,姑娘在哪我就在哪。」


「好孩子。」


我指尖攥緊了被單,任由眼淚洶湧。


腦海中驀地閃過一道清雋的身影。


或許,這輩子我是沒機會嫁給他了。


12


半夜的時候我就發起了高燒。


這些時日照顧我的雲芝原以為我好些了,也熬不住去睡了。


我額頭滾燙,身子卻如墜冰窟,渾身冷得發抖。


可我卻不想喊人。


也許,就那麼死了,就不會再痛了。


忽聞窗子響動,一道極輕的腳步聲朝我走近。


那日之後,面對任何陌生氣息我都像是驚弓之鳥一般,我費勁睜開眼睛。


卻對上了一張原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臉。


慣來清風霽月的少年鬼鬼祟祟地,見被我發現,撓了撓頭,手抵在下顎輕咳了聲,「聽說你被綁架受傷了,大半夜睡不著,我就來看看你,沒別的意思。」


我抬眼睨著他,卻忍不住咳嗽出聲。


趙煦微察覺到我異常,大步上前,「你臉怎麼那麼紅!」


說罷,他俯身,小心翼翼地探手在我額上一摸,瞬間慌了,見到我旁邊有水盆,當即也顧不得什麼,撸起袖子就把沾湿了毛巾敷在我額頭上。


我沒想到他會這麼做,一下就愣住了。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反反復復,折騰了大半夜才一屁股坐在我床邊的腳踏上。


嗓音裡有我聽不出的情緒,「你這回受了那麼嚴重的傷,一定很疼吧,沒事啊,我既然闖了你的閨房,就一定會對你負責的。」


他自顧自說著,我沒說話,隻有不爭氣的眼淚在流淌。


一定很疼吧。


從受傷到現在,我竟然是從他的口中才聽到這句話。


趙煦微是國公府的小公爺,住在將軍府的隔壁,與我算是青梅竹馬。


年幼時,在別人嘲笑我是沒人要的小孩時,他總會冷冰冰地站在我身前,嘲諷那些人有父母在旁卻不如我一個孤女。


在其他世家子開始屢屢找我的麻煩時,他在看到我被人欺負後,發了瘋一樣把那些人打了一頓,然後就沒人敢欺負我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他失態。


在情竇初開的年紀,遇上這樣一個人,說不動心是不可能的。


可現在,好像什麼都不可能了。


12


等天微亮時,他又偷摸摸地走了。


娘像是終於想起我來,見我睜著眼,坐在我床邊和我說了一個消息,「你阿姊要定親了,以後我們不去打仗了,就一直留在府裡了,你的身子也要快點好起來。」


她和我說阿姊定親的對象是忠毅侯府的世子,年少成名,名滿京城。


更是對阿姊一見傾心。


說這話時,她眼底的喜色幾乎遮掩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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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隻要阿姊過得好,她就會很開心吧。


就在這時,有嬤嬤從外面進來,滿臉喜色,「夫人,隔壁國公府家的小公爺來提親了,說要娶二姑娘!」


「什麼?」


我睜開眼,敏銳地注意到娘臉上的表情不是高興,而是復雜。


像是我怎麼能嫁給國公府的小公爺。


好半晌,她才遲疑著瞥了我一眼,「可你這身子,一時半會兒也好不起來,不若娘先替你推了這門婚事,等你身子好了再去他們家議親?」


「……」


我怔怔地看著她。


喉嚨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般,眼眶幾乎是控制不住就紅了。


我閉上眼,強壓下瀕臨崩潰的情緒,勉強出聲,「都聽母親的。」


一句生疏的母親,讓婦人僵硬在了原地。


可到底是什麼也沒說,轉身走了。


等她離開,我到底是忍不住,崩潰痛哭起來。


等哭累了,思緒才重新開始運轉。


不嫁給他,或許才是不耽誤他。


13


可我沒想到,等雲嬤嬤回來時,身後還跟了一人。


是趙煦微。


他光明正大地坐到我身邊,觸及我紅腫的眼睛,抬手輕碰了碰我的臉,「哭什麼,該不會以為你母親拒絕我就真不娶你了吧?」


雲嬤嬤跟在旁邊,笑著道,「姑娘可要快點好起來呀,小公爺可是直接把彩禮都抬過來了。」


我聽得又想哭又想笑。


他那麼君子端方的一個人,為了我不知道破了多少例。


我忽然又想起來,八歲時,我聞到飯香,偷偷爬牆去了隔壁,正好被他抓了個正著,他呵斥我趕緊下去,語氣很兇。


我一個害怕就下意識松了手,摔了下去。


但我預料中的疼痛沒有襲來。


但身下趴著一個人。


原來是他驚慌失措地撲過來——給我當了肉墊。


事後,他腰疼了好長一段時間,但還記著每次府裡做了好吃的就命人給我送來。


「可我要是好不了怎麼辦?」我幾乎不敢看自己的傷口,但我聽得懂大夫的話。


若是遲遲不好,我怕是沒有多少活頭了。


說這話時,我是笑著說的。


可少年郎的眼眶卻一下紅了,他也顧不得男女大防,竟是拉住了我的手,「說什麼傻話,不就一點皮外傷,等結了痂就好了,放心,我不嫌你。」


「好。」


我笑著應他。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好了。


14


在那之後,趙煦微常來看我。


而爹娘都在忙著阿姊的婚事。


婚期定得很急,就定在下個月初,於是府裡都張羅起來。


聽人說,是在給我衝喜。


哦對,這些日子我的傷勢加重,清醒的時候不太多。


日夜顛倒地過,很多事情也記得不太清楚了。


娘終於相信了我不是在裝病,但她騰不出空來,或許是總以為我是一些皮外傷,總是能好的,於是隻叫雲嬤嬤和雲芝好生伺候著我。


上好的參湯吊著我的命。


趙煦微也在等我好,他說給我打了一支很漂亮的釵子,等我出嫁那日就打好了,到時候他要替我親手戴上。


時間一點點過去,轉眼間就到了阿姊出嫁那日。


府裡張燈結彩,好不熱鬧,就連我的院子裡都裝了彩帶。


趙煦微還是那身青衣打扮,坐在我床榻邊,替我整理有些凌亂的發,打趣道,「今日你阿姊出嫁,我看那新郎服看得眼熱,然兒什麼時候讓我也穿上?」


短短一個月,我已經瘦地不成樣子。


應該沒有以前那麼漂亮了,可他的眼神還是那麼溫柔。


我的意識迷迷糊糊的,能聽見他說的話,但已經有些說不出話了。


「然兒?然兒你怎麼不說話?」他等了許久也沒等到我的回答,他輕捏了捏我的臉,「好吧,我也不是那麼急,總歸是你的身子重要些。」


就在這時,我的精神忽然又好了起來,我睜開眼,轉頭看他,「能不能叫爹和娘來看看我?」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聽得這話,他的表情一僵,顯然也是意識到了什麼,握著我的手開始發顫,勉強擠出一抹笑來,「好,你等等,我這就去!」


說罷,他松開我的手,快步朝外面跑去。


堂堂國公府的小公爺,素來沉靜穩重的人,此刻卻步履蹣跚,走到門檻處時險些跌倒。


我等啊等。


像是那年在家祠裡一樣,不住地往外看去。


外面喧嚷聲一片,有笑聲、說話聲。


可我等了許久。


還是什麼都沒等回來。


意識消散前,我本以為眼淚已經哭幹了,可現在,竟是還能流出淚來。


不過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到頭來,我還是孤單單地一個人走。


其實我是騙他的,我這個時候一點都不想見爹娘,隻不過,是不想在他眼前死去罷了。


15


靈魂脫離出了身體的那刻,我的意識忽然又回來了。


我飄在上空,看著那幾乎被磨去半個身子的自己,恍然,難怪會這麼疼呢。


屋子裡空空蕩蕩的。


我飄了出去,前院熱鬧極了。


我看見阿姊被丫鬟攙扶著和姐夫一起給爹娘敬完茶,爹娘笑著說了許多的吉利話,目送他們往外走。


一路上,府裡的丫鬟小廝面上都帶著喜色。


唯有一人,面色凝重。


是趙煦微。


大概是好不容易熬到儀式結束,他急忙推開人群,來到爹娘面前,急忙道:「伯父伯母,然兒的傷勢加重了,想見見你們,可能,可能要不行了。」


說到最後一句,我明顯看見身長八尺的男兒紅了眼眶。


可娘的目光始終追隨著鳳冠霞帔的阿姊,腳步也跟著她往府外走,聽了這話,眉頭下意識一皺,隨口道,「那丫頭的傷勢還沒好?你去找大夫吧!」


爹也說,「是啊,小公爺,就被磨掉一些皮肉,她年紀還小,過些日子就長回來了,今兒雪兒出嫁,你和她說,我們晚些回去看她。」


「再不去,可就見不上了!」


16


趙煦微嗓音不自覺拔高,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就連阿姊都停住了腳步,回過頭來。


我細細瞧著她,她今日真漂亮啊,像是仙女一樣。


和最初見到時一點都不一樣了。


說起來,我好像也幻想過有朝一日我出嫁時的畫面,應該就像是阿姊這樣的吧,夫君疼愛,父母目送,哦對,還有阿姊會和我的夫君說,不許欺負我的妹妹。


「爹,娘,你們去看妹妹吧,我沒事的。」她開口,善解人意。


她倒不是故意這麼說,說這話時,她的目光裡隻有無奈。


可偏偏,娘有些不樂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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