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阿福於是又趕緊爬起來,在第二撥僕人追上來之前,毫不猶豫噗通一聲砸進了湖裡。


  跳下去之後,她就往水裡沉,此時此刻阿福才想起來,自己不會遊水。她在水裡掙扎著,忽然見到水裡有什麼黑乎乎的東西遊了過來,把她嚇了一大跳,等再仔細一看,卻是隻大烏龜。


  大烏龜遊到阿福身下,一把將她託了起來。阿福立馬心驚膽戰的抓緊烏龜,被它帶著遊向湖的另一邊。


  就在阿福覺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她被大烏龜託著出了水面。哗啦一聲,阿福嗆出一口水,大口呼吸起來。她趴在龜背上重新呼吸到清新的空氣,看到了一輪從雲層裡探出來的明月,在月色下好像披上了一層霜的大片蘆葦,以及,站在她面前,朝她伸出一隻手的白衣男人。


  阿福呆呆的看著面前的那隻手,白的像玉一樣,在月光底下有一層濛濛的光,指節的形狀很好看,是一隻很漂亮很漂亮的手。


  擁有這隻手的,是一個很漂亮的男人。雖然是個男人,但阿福覺得,他好像月亮上的仙女一樣漂亮,比後娘和三個妹妹漂亮。


  ‘仙女’微微笑著,用那隻手摘掉了她腦袋上的一片水草,說:“還不起來嗎?”


  阿福突然回過神了,這聲音是師父的聲音啊!她立刻抓著男人腳邊的蘆葦自己爬上了岸。這邊距離她跳下水的地方已經很遠了,又是天黑,那邊看不到這邊的動靜,但隱約還能聽見那邊傳來的嘈雜動靜。


  “師父,他們要打我,我們快跑吧!”一改之前在陶郎君他們面前的沉默,現在的阿福嘰嘰呱呱的說:“他們很壞的,還有很多人,我們要跑!抓回去要被關起來!”


  看她落湯雞一樣渾身往下滴水,裴季雅用一根手指撩了撩她水草似得頭發,悠悠道:“跑?他們要打你,不管有沒有打到,你就應該打回去才對。”


  阿福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她想了一下,覺得師父說的大概是有道理的,“但是,我打不過他們。”


  裴季雅在月光下笑的溫良和善,“既然你叫我師父,我當然就會教你怎麼做了。”


  “來,先和我一起去抓幾隻老鼠。”


  阿福茫然:“抓老鼠?”


  裴季雅揮著袖子撥開蘆葦叢,語氣有點漫不經心,又有點期待似得,“是啊,你是有一個父親,一個後娘,還有三個異母妹妹對吧,那咱們就抓五隻老鼠。”


  “師父教你做東西,再帶你去玩一個活人變老鼠的遊戲,很有趣的。”他輕輕笑起來,點了點阿福湿漉漉的腦門,“不過,要是你教不會,做不出師父要的東西,師父就隻能把你變成一隻小老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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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語氣像是開玩笑,但裴季雅卻不是玩笑。阿福聽不出來什麼玩笑不玩笑的,吃力的提著自己湿漉漉的裙擺,深一腳淺一腳的跟在裴季雅身後,回到了他們那個破舊的小院子裡。


  “我要教你做的,是叫‘鼠地衣’的東西。”


  裴季雅幼時身體不好,裴家給他請了不知多少醫者,甚至還有各種神神叨叨的方士異者,其中有一個瘋癲的老婦,會制作各種奇怪的東西,裴季雅有一個聰明的腦袋,但天生不愛學那些一般人該學的東西,反倒對於這種‘異術’十分感興趣,沒兩年就將那老婦會的所有東西都學會了。


  不僅如此,他還四處尋找類似的‘異術’,尋找各種典籍記載,還嘗試著自己摸索新的‘異術’,因此做了不少奇奇怪怪的東西出來。他在這方面的天分可謂百年難得一遇,當年那老婦也說,他天生就是適合學這種‘異術’的。


  而今日,裴季雅忽然發現,自己隨手撿的這個小老鼠阿福,竟然天分不下於自己,甚至比他更好。


  他教她做‘鼠地衣’,除了第一次失敗,第二次她就成功的做出了這東西,五隻老鼠,她做成了四個鼠地衣。哪怕是他當初,也失敗了好幾次才能成功。


  裴季雅看著阿福的目光,不由自主變得有幾分怪異。


  然而阿福沒有察覺,懵懵懂懂的擺弄著自己做成功的東西。


  裴季雅忽然抬著阿福的下巴將她那張不太起眼的臉仔仔細細的看過一遍,最後滿意的朝她笑了,“你很好,很不錯,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心愛的徒弟了,我要把我會的都教給你。”


  裴季雅開始期待她以後會變成什麼樣了。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三天過去, 武禎依舊沒找到裴表兄的絲毫蹤跡, 他好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山崖下和附近的官道上都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距離他出事畢竟已經過去一段時間,很多蛛絲馬跡都沒了。武禎尋不到線索,用各種溯尋之法也沒用, 情況一時就有些膠著。


  不過,武禎對此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緊張, 畢竟從來“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裴表兄怎麼看都沒那麼容易早死。臨走前,她給裴表兄送的那個小禮物, 能把這家伙變成老鼠, 少說這狀態也要維持幾個月,所以說不定他現在是躲在哪個老鼠窩裡。


  武禎是見識到他躲藏的本領了, 要是他不主動出現, 武禎估計自己真沒辦法簡單找到他。


  相比武禎,梅逐雨表現的反而更加焦灼一些。武禎看在眼裡, 琢磨了兩天,這天晚上兩人睡覺的時候, 武禎就直接跟他說起這事。


  “郎君,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武禎就這麼開門見山的問了出來。


  梅逐雨看著她, 嘴裡發苦不太想說話——睡前剛喝的安胎藥。


  他不吭聲。


  武禎知道他這人, 不想說的時候就會這麼憋著, 怎麼逗都撬不出一個字來。要是兩人身體沒有互換, 她說不定現在還能用美人計試試,但現在,她是用的郎君的身體,難不成用他自己的臉去誘惑他自己?還是算了。


  “唉,真不能說啊?”武禎不死心的發問。


  梅逐雨說話了,但仍舊是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隻說:“我們要早點離開這裡。”


  武禎見問不出來,也沒輕易放棄,她本來就是個好奇心過剩,愛刨根挖底的,梅逐雨不說,她就自己試探著問:“上回我們在那山崖底下的山澗,你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麼東西?”


  “你是不是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我少看你這麼凝重的神情,我猜,你是不是認識那東西?是妖怪還是什麼,是你的仇人?”


  梅逐雨雖然沒有回答,但眼神已經回答了一切,武禎了然的舉手:“行,我明白了。”


  梅逐雨無奈的抓下她的手,“睡吧,明日若還找不到人,我們便尋其他辦法,會找到人的。”


  武禎不困,她夜裡出去玩習慣了,要說以往累了就能睡著,可現在又不累。不過看看自己身體的腹部,武禎還是斟酌著沒有鬧郎君休息,躺在那百無聊賴的思索什麼。


  直到半夜裡,武禎才迷迷糊糊的有了些睡意,就在她剛有了些睡意的時候,感覺身邊躺著的人悄無聲息的直挺挺坐了起來。


  武禎立刻清醒了,她剛想問郎君怎麼了,也敏銳的感覺到了不對,不由伸手去抓郎君的手,伸到一半的時候正撞上他探過來的手,兩人旋即雙手交握,同時起身,警惕的看著房間周圍。


  這是城內一家客舍,周圍雖然不是什麼熱鬧地方,但夜裡也常能聽見犬吠和打更人的動靜,但此刻,周圍很靜,靜得詭異,似乎連風聲都消失了。


  不止安靜,還很暗。武禎的目光看向窗戶的方向,那裡本該有月光映照下來的影子,睡前她還盯著看了好一會兒,但現在,月光消失了,一切都沉浸在黑暗裡,比夜色更深沉的黑暗裡。


  梅逐雨神色冷漠,側頭傾聽著什麼。武禎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訝異,這樣的冷漠,似乎還帶著厭惡的目光,她從未見過。


  有什麼郎君很討厭的東西來了?


  嗒嗒嗒的聲音在房門外面響起,那聲音不像是人的腳步聲,更像是什麼動物的蹄子踩踏地面的聲音。不是牛一牛二那種厚重沉悶的啼聲,要更加輕靈一些。


  武禎感覺到了那東西漸漸靠近帶來的壓迫感,她甚至嗅到了一股若有似無的腐臭味。


  一道影子出現在他們的房門前,嗒嗒聲驀地停了,武禎看到兩根布滿鱗片的蹄子穿過了緊鎖的木門,隨即是兩根斑駁的鹿角……這東西穿過木門,就像從漩渦裡探出身子一般,除了蹄子和角,它的前半個身體也隨即出現了。


  然而這出現在兩人眼前的小半身體就不像蹄子和角那麼正常了,頗有些不能直視。那是腐爛的一團,露出了底下的白骨。


  很醜。


  它探了小半個身體進來,還有一大半身體在門外,武禎見到那一大團的黑影,發覺這東西的整個身體其實很臃腫,與它輕靈的啼聲不太相符。


  靜靜地,有兩點閃爍的亮光掩在腐爛的骨肉下,盯著武禎,或者說盯著擁有梅逐雨身體的武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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