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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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璇連忙追上來:“段總,您手機忘拿了!”


“謝謝。”段宵接過來,垂眸睨她一眼,“會開車嗎?”


她愣了下,忙點頭:“會!”


不過她記得他開的是輛布加迪,聞璇私下沒試駕過超跑。


但段宵又不知道想到什麼,擺了擺手,往前走:“算了,不麻煩。”


又不是他一手帶過來的。


估計連他的車鑰匙都不知道去哪兒找。


盡管他喊了代駕,但聞璇還是追了上來。她委婉又扭捏地表示看他喝得不少,有點擔心。


兩個人站在停車坪那。


聞璇悄悄打量他的側臉,鼓起勇氣問:“段總,您手機屏幕的壁紙是您女朋友嗎?剛才不小心瞥到了。”


問完,她又立刻語氣討好地說了句:“好漂亮啊。”


段宵難得在這個晚上笑了下,贊同:“是漂亮。”


見他看似心情好了些。


聞璇也松口氣,沒這麼緊繃了。


“也是我這行的藝人嗎?”她笑笑,“看著有點眼熟。”


其實,她還想說的是感覺她們長得有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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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宵點了支煙:“不算藝人,她不喜歡鏡頭。”


工作需求是沒辦法,但夏仰性格使然,是能自娛自樂的清冷性子,很煩網絡媒體這些線上社交。


她輕微社恐,不想被不認識的人評頭論足。


手機上那張夏仰的壁紙還是他拍的。


是大一那年,她雙手捧著臉在隔壁的空教室等他下課,還犯困地閉上了眼睛,連他已經坐到對面盯著她好幾分鍾了都不知道。


“你們感情一定很好…認識很久了吧,看著是在學校的同學呢。”


聞璇本還想再問多一點細節。


但天不助她,代駕在此刻到了。


仇助理臨時給他找的代駕,有點聒噪。


一路上碎碎念,開得又很慢,似乎生怕把這輛頂級超跑刮著蹭著。


“老板,到樓下了。”代駕把車停在外邊的停車線裡,看了眼副駕駛的年輕男人,熄了火,“那我先走了,您生活愉快。”


段宵點頭。


車窗降下來,夏夜晚風灌進車裡。


這個方向能看見不遠處朝南向的公寓。他手肘撐著車窗,半眯著眼數了數樓層,而後目光鎖定在一間開了露臺燈的那間屋子。


14樓,實在太遠了。


有沒有個模糊的人影都看不清。


其實想了想,他腦子裡關於夏仰的回憶確實太久了,也太舊了。


得從段姒那一代說起。



段宵的父母是個通俗的富家女和窮小子的故事,不被家裡認可的愛情,但無奈段老爺子最疼愛自己的小女兒。


她喜歡,做父親的自然沒轍。


但兩人結婚之後,各種差距也代表了不少地方都要磨合。


幫不上忙的小丈夫,家族聚會裡都能聽到不少風言風語,別更說人後會怎麼說。


段父不是打理家裡產業的料,他讀書不多,因為家裡背景不方便,從小吃百家飯長大。


後來換了個身份當兵被檢錄上了,去前線也不需要什麼文採,退伍後才遇到了段姒。


妻子懷孕。


為給她分憂,他還是決定去學。


事實證明,做力不從心的事兒總是會格外吃力又笨拙,老天也早就給過人不要逆天而行的警示。


段姒生產那天不太順利,醫生說胎位不正。


而段父聽見這句話,在急忙趕回來的路上發生了車禍,當即車毀人亡。


這麼重要的日子沒回來,又聯系不上。段老爺子再怎麼瞞也瞞不住,人都火化了,葬禮也得辦。


段姒在坐月子期間得知了這個消息,把自己關在房裡整整兩天,沒去墓地見丈夫最後一面。


她的病,是在自己兒子五個月大的時候發作的。


那晚還好是私人康復師來得及時,否則尚在襁褓之中的段宵就要被親媽活活掐死。


潛在的產後中度抑鬱症,隨著丈夫的離去逐漸加深。


段宵就這樣被帶離了母親身邊,在另一處宅子裡被奶媽養到近2歲才回家。


會把他送回來,是因為段姒主動開口說想兒子了。


那時,段姒已經能在事業上獨當一面。還找了個一無是處但又足夠乖順的新丈夫在身邊,也就是羅良琛。


男人學歷不錯,長相也可以,窮了點但還算身份幹淨。


兩人感情看著挺濃厚,段姒還打算去國外花筆錢再要個小孩。


家裡人那時已經覺得,她能走出來就是最好的。


所有人都以為她已經無恙,包括老爺子也覺得女兒在變好,隻有段宵從小就很疑惑——


為什麼母親總是在人後用異樣的眼光看他。


悲傷怨恨、後悔糾結、矛盾痛苦…總之似乎沒有愛意,不像尋常母親會給自己孩子的那種眼神。


她從來不會這樣看弟弟段屹然。


段姒對段宵的冷暴力逐漸加劇為外化暴力。


把五、六歲的他關在車庫一整晚,脾氣一上頭把他丟在馬路邊,捏他細嫩的胳膊捏到青紫,動輒丟重物往他身上砸…


段老爺子發現他身上總是有傷時,甚至還換過好幾次育兒保姆。


段宵從來不會跟爺爺告狀。


小孩子實則最能直接地感受到別人對他的喜惡,但他更清楚那是他媽媽。


不是所有父母都會愛孩子。


但孩子都無一例外在幼時隻知道愛給予自己生命的人。


直到過年的除夕夜,喝醉了的段姒在臥室抱著一本有些舊的結婚證。


大半夜,發著高燒的段宵敲門來找她求助。


女人沒急著喊醫生,隻是哂笑地看著他,如犯了病症的癮:“都怪你。”


暈暈乎乎的小男孩終於問:“為什麼怪我?”


“你想知道?”段姒打開衣櫃,讓他鑽進去,“你進去待著,我待會兒就回來找你。”


等她酒醒,段宵已經因為缺氧和高燒在衣櫃裡昏死過去。


當夜送進了急症室,在那待了半個月。


段老爺子終於正視自己女兒舊疾未愈的問題。


“我恨他,我是一直恨他,我看見他就會想起阿闕…”段姒哭得聲淚俱下,“可是他那麼乖,每天跟在我身後喊媽媽。我打他,他也從來都不知道要反抗我。”


於是第六年,段宵又被自己爺爺送走了。


這次是把他送到了京郊的沽北鎮,老爺子的老戰友家裡。


老戰友的兒子當時是當地的縣委書記,對父親故友的孫子自然禮待有加。


隻是別人的孩子、還是上級送過來的。


再怎麼好吃好喝地供著,也沒法越級代為管教。


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段宵已經成了當地小霸王。


沽北鎮靠近鄉縣裡頭,當地的學校生源也難免有些亂。初一剛開學沒多久,段宵就被頻頻找茬兒。


他平時就獨來獨往,從不拉幫結派也不站邊兒,都知道他是個有錢又傲氣的小少爺。


有些初二、初三年級的混混男生就喜歡找這種人的麻煩,想從他身上拿點零花錢。


那天剛下晚自習。


四個男生追著他在胡同裡就打起來了。


這個年紀的校園暴力更恐怖。


冥頑不靈又無人管教,最髒的髒話裡夾帶著生殖器,輟學鬥毆,抽煙喝酒,住在臺球室和不正規的網吧裡…


反正“未成年”三個字,是他們犯渾、甚至犯罪的擋箭牌。


有的還愛認幾個社會上的地痞流氓當大哥,最窩囊的成年人在這群少年眼裡都是最酷的存在。


荒僻的雨夜,最容易滋生陰暗暴力。


巷子裡傳出辱罵聲、拳拳到肉的痛呼、玻璃瓶砸在牆上驚到夜貓逃竄的聲音。


幾個人沒想到一個男生這麼能打,不怕痛又不怕死一樣。


離段宵最近的男生再次被他踹倒了,暫時休戰,都精疲力盡地倒在地上,雨水衝刷著血水。


有個遠處的男生還在出言不遜,罵罵咧咧,顯然身體的疼痛並沒讓他學會服輸。


想讓他閉嘴,所以段宵不爽地站了起來,捏緊手裡尖銳鋒利的玻璃碎片。


他對自己有多狠,對別人隻會更狠。


是一道稚嫩的女聲打斷這裡的混亂。


她大喊了一句——“警察叔叔,他們在這”!


小鎮裡根本沒有民警會來得這麼及時,是小賣部的小老頭老板濫竽充數地按了幾聲車喇叭。


大家都冷漠求自保,誰願意多管幾個不良少年打群架的闲事兒,他人都懶得走過來。


但那幾個男生還是趕緊攙扶著,從胡同另一個口逃離。


雨還在下,這是段宵臉上和身上的傷最嚴重的一次。左邊的那隻眼幾乎腫到看不見縫隙,幾乎面目全非。


他靠著牆慢慢往下滑,半蹲在地上,脊背稍彎。


直到感受到落在後頸的雨珠驟停。


段宵的眼前出現了一雙白色高幫帆布鞋,長到腳踝的碎花格子裙。


他抬起眼,看見了撐著把透明長傘的夏仰。


他打架打贏了。


她卻以為他是被揍得最慘的那個。


“走,我們先出去。”夏仰看不清他的臉,但能聞到血腥味。她伸手拉他手腕起來,緊張兮兮地小聲說,“萬一他們返回來就慘了。”


少年一站起來,她才發覺他這麼高。


她手吃力地舉高了傘,偏向他,又訥訥地找話題道:“你是鎮中的學生嗎?我也是,我剛轉學過來。”


段宵被她拉著走出了胡同。


他一言不發地揮開她善意的手,也沒躲在她那把小傘下,徑直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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